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见常秀似乎对自己手里的东西很感兴趣，红玉一边干着活儿，一边不由问道：“你什么时候喜欢起这些玩意儿来了？看来捧雪那丫头本事不小，不仅弄出了五殿下都愿意用的香，便是连我们平日里对这些不感兴趣的小常公公，都开始关注起这个来了。”
“只是有些好奇罢了，以前没接触过这些，加之殿下也不常用，我是既不懂行，又少有琢磨。便是捧雪制的香，味道也多是清凉提神的多些。”
常秀一笑而过，却是不再提香料的话题，转而又问起另一件事情。
“宫里已发了明旨，今年中秋之后，便要放人出宫，娘娘宫里应该有不少人能出去吧？姐姐可曾有什么想法？”
听到常秀的问话，红玉手下的木杵停顿了一下，又过了一会儿，才听她闷闷答道：“出宫哪是这么容易的事儿，不说我在娘娘身边服侍日久，娘娘待我一直不薄。便是当初，我既是被家里卖入王府，出宫后我又能去哪儿呢？回去让他们再卖一次吗？”
闻晟登基后，以前的亲王潜邸并未收回，而是将其一半改作行宫，另一半改成了佛教上院——烈朝人多信佛，皇室也不例外，整个皇宫，不仅嫔妃殿中多设有小佛堂，便是太后的华阳宫后殿，也建有一座专门供太后、太妃礼佛的大佛堂，平日里即便没有主子们在里面礼佛，也有近四十个大小太监在佛堂负责日常洒扫、上香、念经。
如此，潜邸里原来的奴仆，除了一部分留在行宫管理宅院，一部分迁到皇庄，仅有一些太监和少数几个主子身边未嫁人的贴身丫鬟随侍进了皇宫。
萧贵妃进宫之前，在亲王府也有几个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丫鬟和管事嬷嬷，待到闻晟登基要迁宫，她便将已经嫁人的丫鬟和嬷嬷们都送到了自己的嫁妆宅子、庄子或是铺子里，只带了身边一直未曾嫁人的刘尚仪、吴尚宫以及两个尚未嫁人的大丫鬟绿裳、红玉并几个小丫头进了宫。
至于入了宫的宫女，又不同于宫外人家的侍女丫鬟，民间女仆，即便是以死契卖入主家，之后也会有被主家配人的机会，但在皇宫之中，除了主子们，剩下的不是宫女，就是太监，虽然也有受宠的大太监会被主子赏赐宫女为妻，但这样得宠的太监毕竟是少数，况且，即便是可以嫁人，又有几个女儿家愿意嫁给个六根不全的太监？
宫中宫女没有上万也有六七千，让这么多女子终生不嫁过于罔顾人伦，为昭显帝王仁人之心、君子之德，烈朝立朝以来，每隔五年，宫中便会放出一批年满二十的宫女，若遇到大赦开恩，特许放人，之后又会再以五年起计数。
是以，宫中宫女如果想出宫，最早可在二十到二十四岁之间被放出去——宫中买人没有死活契之分，其中区别只在于皇室开恩与否，便是如红玉这般死契卖身入亲王府的，也可跟着五年一次的开宫放人，随众出宫。
只放出宫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儿，一般的普通宫女，到了开宫的这一年，可以自己请求出宫，只要不是上头有人故意阻拦，通常情况下，出宫手续并不繁琐。但还有些在主子身边侍候过的宫女，因担心她们会将皇室私密外传，她们的出宫，不仅要自己请求，还必须得到主子的允诺。
宫中终生未嫁的宫女不知凡几，有些宫女一直在主子身旁伺候，之后会有升为女官的机会，主子年老，因着多年的情分，临去前也会为其有所安排；有些宫女年纪大了，凭着宫中经历，自请出宫，在外可做教养嬷嬷、管教嬷嬷、女红嬷嬷；但有些宫女，最后却只能在宫中孤苦终老。
红玉的回答早在常秀意料之中，只他心疼这个姐姐，虽是早已猜到答案，却还是忍不住问出话来。
“其实，能在娘娘身边服侍已是姐姐造化。偌大宫中，能有几个奴婢是在主子跟前近身伺候的？不说我们平日里的吃穿用度是寻常百姓富户都比不了的，便是那些终老西九所里的姑姑们，只要不是遭人刻意为难，死后好歹也还有个帮着操办后事的。姐姐的事儿你就少操点心吧，说起来，这还是你入宫以来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吧？你们殿里可有人要出去的？”
红玉所言西九所乃是位于整个后宫西侧的一处所在，除了各宫各殿的分属宫女外，皇宫中大部分宫女都聚集在了此处。
西九所分别为秀女所居储秀所，普通宫女所处的储良所，以及女乐之所储雅所，另外，又有宫事六所——尚宫所、尚仪所、尚服所、尚食所、尚寝所、尚工所。
与西九所相对的，则是皇宫东面的东九所，东九所自北向南又分三块，其中，北三所御民、御恩、御械，御民所为皇室内库、御恩所储放属国贡品、御械所为宫中军械库。中间的怀悯、思悯、忆悯三殿乃是太妃居处，三殿前院正对太后华阳宫后殿，与华阳宫连成一片，自成体系。南边的南三所则为皇室药库御药局、御医值勤处御仁局，以及宫中御林军交接休息处御勇所。
东九所其实并不都是所，甚至其中还包括了太妃居处，只宫中人为了好称呼，且这边正好又是九处所在，所以才成称其为东九所。
至于宫中太监，除了一些各有分属宫、殿的，其他则大多居于整个皇宫北端的东西十二监。
常秀是贞宝二年正月入的宫，之前一次的宫中放人，正是闻晟登基时的贞宝元年大赦，是故，红玉才会说他是第一次碰到这事儿。
红玉说这话时，手里的事儿也没停下，只将已经研碎的香粉从钵子里倒在一块丝布上，拢起后又继续轻轻按压。
“殿下搬到昭阳殿也不过才四年多，殿中宫女大多不到出宫的年纪，便是吴尚宫下面的几个大宫女也都是用熟了的人，听吴尚宫的意思，似乎尚未有人到她那边儿去请告。”
常秀对自己殿中的事情很是清楚，虽然宫女出宫不归他管，但身为皇子近侍，主子身边儿将要发生的事儿，他自然尽要掌握。
“那倒也好，虽说放人的事儿自有章程，但人多事杂，到时候免不了有些纷乱，你们宫里既是没人要走，那也不必补人，倒是省了不少事情。”
红玉一边说着，一边将按压好的香粉全部倒入一个瓷碗中，然后又往碗里倒了些不知什么水，然后，常秀就闻到一股清清幽幽的香气从那碗中透了出来。这股香味并不浓郁，却不知怎的竟是盖过了刚才捣碾香料时散发的味儿。
“姐姐制香果然一绝，浸在水里的香料，竟然还有这等味道。这香气幽冥淡雅又自有着股子疏然朗阔，只不知道出来以后，成品又会是个什么样儿！”常秀循着香味往前凑了凑，不由打住了出宫的话题转而轻声赞叹道。
红玉将瓷碗用个木盖盖上，然后转过身笑嗔道：“甭在这儿拍我马屁，若不是上好的香，怎敢在皇上来时用到？怎么着，难道你还眼馋了不成？”
红玉这话只是玩笑，不想常秀却是点点头道：“给圣人用的香自然不同寻常，姐姐做的东西好，眼馋也是理所当然的。”
红玉一愣，先是看着瓷碗想了想，然后又对常秀点点头道：“这香制好了，若是不放在香薰炉里用，其实也只是寻常，与事无碍。你若真如此喜欢，回头弄好了，我留你点儿。只千万记得，这香不好用烟熏了用的，不然……”
红玉话没说完，常秀已是连连点头道：“知道知道，我们殿里又没有皇上来，用不到这香的功用。”
说着，他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，直揉了鼻子，轻声道：“说是给姐姐送东西，结果倒反要起姐姐的香来。”
红玉听到这话，也不由笑了起来。
常秀又道：“其实，凭姐姐这手艺，便是在宫外，也不愁养不活自己，只姐姐念着娘娘的好，舍不得娘娘而已。姐姐果是至情之人。”
“出宫哪就那么好了，让你这么心心默默的。”
听常秀又提起出宫之事，红玉只随口应了一句，然后便又去琢磨她那装在瓷碗里的水香去了。
那是因为姐姐还有个每五年的盼头啊，轮到宫中太监，不到年老或是被罚出宫去，又哪有这样的机会呢？
常秀也看向那个瓷碗，心中却是如此念道。
两人一番谈话耽搁了一些时候，常秀见红玉忙着制香，自己也再没其他事情，又怕耽搁久了主子找人，于是，在和红玉打了声招呼以后，便告辞了。
回到正殿，门口的宫女却说五皇子还在里面没有出来，他只又去茶室寻了福喜。
看着时候，常秀本以为今儿中午贵妃就要留了自己主子在飞霞殿用膳了，没成想他到了茶室，一开茶还未喝完，就又有宫女来寻，说五殿下要回去了。
于是，常秀只又带着福喜，急匆匆地往正殿赶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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